—Ylias 亞次圓
《時代爆破2020》第二章 — 【我們與偽的距離】07;12;19 (上)
「除了方才蘇丹軍政府與民主派達成政治進程共識的要聞外,美國波音737MAX於今年三月宣布全球停飛後,在剛剛美國西岸時間下午四點宣布將加快最新型777Z的測試與全面檢查流程,預計在年底展開試飛。」
「好,這個再繼續確認,可以弄成一則。國際組還有什麼新聞嗎?」
「日本京都動畫公司位於京都府的第一工作室疑似遭人縱火,日本時間早上11點……」
「疑似?」
「是。目前警方還在追查原因,火勢也才剛撲滅。」
「在確認原因前先不要上。嚴重性?」
「截至二十分鐘前的回傳,十人死亡、二十人輕重傷。」
「持續追蹤。然後……不得戲言。列為黃區處理吧。」
「收到。」
一成不變的酷暑早晨照耀著日常,我坐在會議桌的一角,不吭聲地聽著編採會議持續進行。不屬於任何一組的我,只要等他們討論完再確認我該幹什麼活就好了。
被玻璃層層包住的室內空間,除了李大哥站在白板旁老練地引導會議進行,其他人都毫不間斷地敲著筆電、有條不紊的提出潛在報導。
「國際組,還有嗎?」李大哥再說了一次,「沒有的話,下周開始要做東京奧運的初步專題,再記得和奧委會做溝通。社會組呢?」
「一人死亡車禍、情侶死亡車禍、某群不理性韓粉推打女大學生、新莊蕭先生的民宅遭小偷、中和某高中的貓追了老鼠跑學校一整圈最後筋疲力竭送獸醫。李哥你要哪個?」
「呃,那隻貓後來怎麼了?」
「現在治療休息後無大礙。」
「那就那隻貓。其他通通不要。」毫無懸念地,李大哥選了一隻貓做新聞。
我偷偷瞄了一眼我們社會組的組長,他頑皮地抬手做出「喵~」的動作,我則以看噁心生物的眼神回敬。
(竟然用如此計謀暗算李大哥這個貓控,不錯嘛)
「娛樂生活組這邊的話,關於《Star Trek》電影系列第四部,目前製作方的態度是不會續拍。」就坐在我旁邊、暱稱「阿湯」的中年男子主動繼續報告。
「唉呀,真的不拍啦?」
「現狀看起來是很難。」
李大哥略顯失望地皺了皺眉,「真可惜,我很喜歡那電影的。」不過又馬上回復心情。
阿湯聳肩表示同感,「另外新iPhone 11會在兩個月後的蘋果發表會公布,這個要列入嗎?」
「不急,先排到下周就好。」
「那還有宜蘭大受好評的烤山豬肉料理……」
「這先不要。」
「看看這隻大閘蟹……」
「你當我們是東京電視台啊!」
李大哥誇張的怒吼,惹得會議室的眾人一陣哄堂大笑,就連我也不禁失笑出聲。
唯一看起來傷腦筋的李大哥無奈地拉回話題,「總之,你們生活組想做啥就做,不要被編輯部打槍就好。」
「是是是,好的。」阿湯嘴角依舊殘留著笑意。
「接下來……財經科技嗎,妳們有什麼?」
作為對會議領導者的回覆,在我對桌的資深女主管從容不迫地呈報:
「財經方面,一如往常都是股市數據漲跌幅報告。這周比較特別的是人工智慧『科技』的部分。台灣和美國從去年開始就有做技術上的交流,而首先是由台灣這邊有了重大突破——協會與研究機構負責人說,嗯……他們『挖』到了新型的人工智慧。」
「哦?」這次換我略感興趣地挑了挑眉。
「不過十分抱歉,目前依舊在反覆確認『挖』這個詞的用意與真偽。但能夠確定的是,台灣已經採用了新的技術方向,作為AI實踐化的一環,成功實驗了數據庫更豐富、預測能力更強的AI。負責人表示未來會應用在商業合作與醫療的風險探知上。」
「不錯。可以的話弄成一份讀起來不會艱澀的專案。」
「好的。另補充一點,這份科技項目中,也包含了某個稱為『SCRA』的未登記機構組織,亦有參與台灣挖到人工智慧的事件中。」
SCRA……總感覺隱隱約約聽過,是白石櫻曾提過的嗎?
我默默舉起了手吸引注意,「李大哥,這能放到晚上一八的焦點新聞嗎?我覺得多給一點時間,應該可以深究一下。另外還有一二的京都動畫案,希望可以有他們現在正製作進行中的作品的資訊。」
我雖然不是屬於「採訪中心」任何一部門的主管,而是一介主播。不過依照年資,我能夠有權限以製作人身分介入新聞會議的決策。
李大哥想了一會兒,「好,可以,這就放一八播報。京都動畫資訊的部分就再請國際組幫忙。」他在一旁的白板上刷刷地用藍筆寫上標題並劃以重點。「那再麻煩科技財經組火速確認這件『挖』AI的事情的真相了,沒到手的話就只能報正常的技術進展。」
「瞭解。」一陣鍵盤敲打聲馬上降臨耳際,我自己也先用手機紀錄下此事。
「最後,政治要聞的部分,昨天就已經整理過了,理論上不會有太大變化。頌真,你能帶大家跑一下嗎?」
「沒問題。」我從襯衫胸前口袋掏出眼鏡戴上,同時操作已經連接投影機的平板。
「首先第一,高雄、台北、桃園市長三位今日的行程,都已經給編輯部提出了,再麻煩負責的各位整理後給採訪中心過目並發稿,還有聯繫要出去的記者諸位。」
我停頓一下,視線望向李大哥。他點了點頭示意我可以直接繼續。
「那第二點的部分,如大家現在投影幕看到的,除了美國前幾日已經正式實施對中國的經貿封鎖,中國也宣布對台商進行經濟交流的局部限制規範。這造成的影響雖然不至於牽扯政治,但近日持續的反送中遊行與中國對台祭出的法條告誡,已經迫使我國外交部嚴正回應堅定立場。其他的都在投影幕上了。」
我在簡報上標示了幾個重要的簡易彙整,負責政治新聞的主管與組員向我問了幾個問題和無關緊要的閒話,外頭日光漸漸灼熱的編採會議,就這樣經過了十幾分鐘。
「那最後,就由我統一說明吧。」李大哥在我「分享」完後,準備做這場小會議的收尾。
「誠如各位天天受網路與新聞耳濡目染所接觸的,現在台灣的政治情勢愈來愈混亂,尤其藍綠黨之間的汙衊與內鬥情況,電視天天都碼在報。明年2020,先別說是否連任,政黨再度輪替的可能性絕對是有的。所以稍後中午的一二和稍晚一八,都會以『總統大選大前線』做報導……」
這時我再度舉手,「抱歉打斷,確認一下一二的午間是我的時段嗎?」
「對,這沒有變,另外晚上八點也是你負責,我下午再給你播報內容。」李大哥回頭望向白板,繼續說道:
「總之,最近我們獨鋒的政治味兒會稍微濃厚一點,這也包括了各黨的黨內初選民調陸續出爐,而我們不得不『應戰』,還望各位體諒。會議就到這邊,煩請各組主官級幹部再與採訪中心回報,然後務必成功說服編輯部哦。」
李大哥與眾人都無奈地笑了笑,並紛紛回應「瞭解」「收到了」這類的話。
「那麼,解散吧。」
會議終於結束。我呼了一口氣,將平板與眼鏡收起,逕自步出會議室的玻璃門。才剛踏上新聞室鋪著地墊的走道,就迎面差點撞上了與我個頭幾乎一個樣的男子。
「嗚哇抱歉——啊,這不是莫先生嗎,好久不見了。」
在我眼前一臉老成、卻身材幾乎和我一致並穿著棕色西裝外套的男子,正是獨鋒新聞的投資顧問,同時也是支撐新聞台的重要支柱之一。
「哎呀哎呀,這不是頌真小弟嗎,真是有一段時間了呢。」參了幾搓白髮的莫先生向我握手致意,我也誠懇地回握。「最近的主播工作如何?」
「多虧莫先生的福,新聞台運作得很順利,您出國這段期間也都穩紮穩打的一如往常播報著。」
「呵呵,是嗎。我能提供的也只有金錢上的資助,真正要靠的,還是你們年輕人的『理念』啊。」
成熟低沉的誠懇之語自莫先生口中說出,我回以微笑,同時環顧整間新聞室。
「不,雖然金錢確實並非萬能,但是在這樣的現在如果沒有物質上的援助,無論什麼理想都會是空談,我是這麼想的。而且,不是莫先生的貢獻,董事會也不會給您如今的地位與權限的。」
「不愧是最苛刻的特專組組長兼主播,說出來的話果然不同凡響呢。」
驚覺自己細微的失態,我手頭一慌,連忙準備謝罪。莫先生笑哈哈地好心制止了我,並繼續一見如故的寒暄。
「我啊,頌真小弟,雖然說起來很自誇,不過以前總是會為了自己的財力與權勢該用在哪裡而苦惱。而那時候,有了獨鋒新聞台。現在想想,我當初能夠用這樣資金周轉來撐起各位的夢想與理念,還真是好事一樁。」
我二度以笑顏應對,「我相信莫先生,一定也是為了追求真相、撻伐惡習,才會此選擇的。」
「呵呵,你這麼說我就安心了……」莫先生再次緊握細瘦卻厚實的手,接著看了看四周,「對了,頌真小弟,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中雄媒體的林天小弟呢?」
「欸……啊,是那位最近三不五時就來拜訪的雜誌記者嗎?說實在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能夠放他進來……總之他的話現在應該在二樓的餐廳才對。」
我向上指了指,方位指往打通的挑高大廳二樓平面的另一側。獨鋒新聞與先鋒報的本棟據點,是位於台北市政府近郊的六層樓建築。跟一般老牌新聞台比起來或許不大,但是新落成的明亮空間內,所需要的各部門與設備亦是應有盡有。
「不過,莫先生找他要做什麼呢?」我拋出疑惑。
「啊,沒什麼,只是這幾天不在,沒有好好接待貴賓,現在去和這位小夥子會會罷了。不用擔心,他那樣的菜鳥應該是不會造成什麼危害的。那就這樣了,頌真小弟,下次有機會再聊。
」
「好的,您也多保重!」
我目送莫先生離去,此時一道手刀輕拍我的背部。
「我說,你要在這裡待多久啊?」
剛剛在會議室一直噤口不言的王雨羽,關了會議室的燈並帶上門。這位穿著休閒襯衫與寬口牛仔褲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背後。
(最近這麼老實,然後現在又這麼跩,這女人真是……)
「啊——咧,王雨羽,在李大哥面前都很老實嘛,現在是怎.麼.回.事.呢?」
一聽到我如此出言挑釁,明明火大卻又無可反駁的她,只見側束著的黑馬尾貌似抽動了一下,擺出了充滿傲氣的態度。
「沒、沒辦法啊!一個月前,那個……喝酒,所以沒沒沒趕上這麼重要的事件報導,我也是很羞愧的啊!」
嗯,知道就好,王小姐。我心裡默默吐了這麼一句。
「而且,雖然也是不可抗力,可是……那天隔天,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我也不好多說話啊QAO……」
「好、好。都跟你說了,喝酒不是妳的錯,畢竟醉女人和瘋女人沒什麼差別呢。」
「……邱主播,你那個,跟小櫻學的是不是,毒蛇的習慣還是改一下比較好喔。」
本來還略紅著臉的王雨羽馬上切換了一副超無奈的語氣這麼訓著。我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看錶確認現在的時間。
「我們也別在這邊嘻哈了,快要十點,趕緊趁中午播報前先回特專組整理香港的資料吧。」
「先在這邊逗留的人是你吧!」
※
正午的整點報時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小時,新聞控制室的午間流程正來到了最後收尾。我忍住哈欠,持續面不改色地死盯著讀稿機。
「……而近期,中國在國際上與美國劍拔弩張,除了美國一步步地中斷及局部封鎖中國進入美國市場的經濟活動,中國政府當局也多次發言指責美國政府的『不理性』作為。同一時間,中國對台灣蓄意攻……咳干涉活動亦沒有停止,近期更取消了陸客來台自由行的措施以及多方限制台商在中國大陸的生根發展,請看以下片段。」
(最近的稿問題很多啊,我以後是不是都要先親自校稿了……)
監視畫面切換到中國旅遊相關部門的記者會現場,台上某名女性義正辭嚴地宣示這道「禁令」的頒布與內容。
懶得繼續看這粗糙的畫面,我揉了柔眉角,心想著只要再撐三分鐘之時,耳機傳來我們執行製作熟悉的聲線。
「今天好像特別累啊?」
「沒什麼,昨天整理資料熬了一下罷了。加上剛剛的該死誤字。」
「啊……沒關係,再幾分鐘就結束了,我賦予你打校對員的權力。」與我對話中的王雨羽一副憐憫的模樣,攤了攤沒有拿東西的右手。
「我會的……對了,徐絲蕊呢?」
「被陳一方抓去記者現場了,說是要實地蒐集訓練什麼的,真受不了。」
「她以後絕對會有心理陰影的吧。」我從略為仰躺的坐姿睜開眼,頭頂不舒服的白光打入我的視網膜。
「我相信她會好好照顧可愛學妹的吧。還有十秒回主播。」
我調整回心態,想了一想。「對了,雨羽妳覺得她如何?」
「絲蕊嗎?」王雨羽沒有看向我,而是保持著抬頭盯著控制螢幕的視角思忖了一會兒。「非常認真與純真,我覺得……」
「是我們特專組此時此刻最需要的人。」
聽到這番話,我嘆了口氣。不是因為我討厭這樣的回答,只是因為對其餘的我們幾個來說,太過於中肯了。在這只剩三秒轉回播報棚的倒數中,我只心不在焉地心想著——
她能不過早被劣化的現實社會荼毒就好。
時刻歸零,十二點五十九分,我穩穩道出收尾:「綜合以上中國官方於媒體記者會公開的表態所述,限制自由行此舉是『鑒於當前兩岸關係』。但是並未明說,是緣由於不希望大陸人民本身去接觸到台灣的文化、抑或是擴及政治的介入行為。同時,近年來的諸多外交事實與律令頒布也顯示,中國對台灣於國際空間上的限縮,根據外交部的了解與發言,有意圖『施壓』於當前我國政策的跡象。對此,外交部也予以擴大國民旅遊獎勵之預算措施來降低陸客減少的衝擊。」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而本台將持續追蹤最新消息,我是獨鋒新聞主播邱頌真,感謝您的收看本節的午間新聞,我們再會。」
我一貫地維持最後的姿勢,眼角餘光瞄到三號攝影機平順地後退上升。直到控制室傳來代表停機的「喀」一聲脆響,我才終於得以伸個懶腰,一口氣吐出一直憋著的大哈欠。
「本節結束」「辛苦了」「累了累了」各種對話成為了耳機內的背景音,一陣沙沙聲後,也傳來了王雨羽的慰勞。
「辛苦啦。再比完稿檢討後就可以休息了。」
「那就速速解決吧。」我折起桌上的新聞概要文件收入口袋,步向控制室的門並一把推開。此時上方眼花撩亂的大螢幕群,通通切換成了各家新聞台同樣在午間時段的播報錄製畫面。
王雨羽走到我一旁,一起看著大同小異卻又各有「特色」的媒體內容。
「哦……」
「怎麼了?」我轉頭問。
「啊……不,怎麼說呢,PTF電視台那個宜蘭烤山豬肉的小則報導,還真的做出來了。」
我回頭下意識地在數個螢幕中尋找那個最不同的畫面,馬上就找到了除了清一色政治肥油味以外的另一種……肥豬味。
「嗯,這對還沒吃午飯的我們殺傷力很大啊。」
「是呢。」
此後數秒,我們兩個都不再答話。我再次撇頭看了一眼,沒想到她竟然還盯著PTF的畫面毫不遮掩地留著口水。
(形象啊形象!天殺的……。)
吐槽歸吐槽,我也懶得說出來提醒。這時長時間一直坐著的宋麥可也離開了按鍵密布的控制台,參與這場不正式的「比稿大會」。通常都沉默寡言的他,這時也會比較容易張口說話。
「看,那個全視新聞台,報Kyoani的死傷者數量,好像跟我們不同?」
「二十幾人……大概就是所謂『先行第一手報導』吧。那些新聞台總是會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小道消息。我們半小時前掌握的京都警署最新情報也沒超過十五人。」
「『人命不能消費』,這是我們的原則,我主播也都是依賴當下妳們所給的資訊。我們報十人就是十人,不會多也不可能少。」
「Of course. 這點跟報導人很相似呢。」
「對耶,Michael,你當他們的寫手會負責寫這個嗎?」王雨羽好奇一問。
宋麥可除了長期擔任棚內控制手,也是與我們偶有合作交流的非營利網路媒體——「報導人」的專業寫手,而我們公司上層,尤其李大哥意外地相當支持這樣的兼職。
不過說起來,我也沒親自問過他平常運用時間寫作和整理新聞文字的訣竅,於是我也側頭細聽,順便也想之後找時間好好聊聊。
「Well……這次不是我寫第一手的社群文章,我通常是下午整理後晚上發出去。其實沒什麼大不了,Basically就是連線在現場的人員確認數據、新聞稿有沒有錯,然後寫,這樣。」
「原來如此……那也是不簡單,我自己覺得報導者的文章一向都撰寫得很棒。」
「現在混這行也不容易,還要有高超的文字能力啊。」我點頭認同。
我們彼此會心而笑,持續轉回電視螢幕發出的各式彩光之中。形形色色的新聞媒體以各自的方式報導著一則則國內外大小事。很多元,確實。
但在這其中,非黑即白的議題「風向」,顯而易見。
與其說這就是台灣媒體的洗腦滲透,不如說已經變成民眾早已習以為常「慢性癌」。就像溫水煮青蛙般的缺乏危機意識,等到媒體真的將風向帶往不可挽回的地步時,這片土地,將會失去數十年所深根固柢的話語權。
無法為自己發聲的土地,與死無異。
「真是,中雄那幫人又在不帶腦的亂下標題了。快看新聞。」
王雨羽冷冰的怨聲將我拉回同樣冷冽的控制室,仰頭一看,馬上就能看到熟悉的莫名其妙標題,還有近幾個月一直炙手可熱的某位市長,正舉行某種造勢演說活動。
『拚經濟國政願景!痛批政府不開放、不知庶民所苦』
連珠炮似的各種宣誓與毫無論證的批判,不斷地從螢幕中那位藍襯衫的政治人物口中喊出。轉到記者連線的畫面時,麥克風前的「記者」也是以十分開心且激昂的口氣,宣揚得天花亂墜。
「這什麼鬼……啊抱歉,口誤。正常發揮啊,看來今天又是和平的一天。」
「小時不讀書,長大當記者。」王雨羽插腰並歪了歪嘴角,「開個小玩笑。」
獨鋒嘴巴最賤的兩位,此時正在別人的新聞面前大放厥詞。雖然這或許不是啥新聞圈的正常生態不過……偶爾也是需要紓壓一下的。
至於剛才還在旁邊的宋麥可,大概是為了避免淪為跟我們一樣的惡魔,現在跟其他人交頭接耳去了。
「嘛反正,台灣的新聞長這樣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每次你主持播送後的比稿也都是這副德行,我覺得我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畢竟我們沒有選擇。」我認真地回應,「擁有絕對的公信力代表民眾對我們的肯定,而我不想辜負一切。」
聊談聲交雜的副控室,電視一排排的亮光依舊。淡藍白色的人工光透著每個人的臉,並無尷尬的靜謐降臨在這充斥機械運轉音與人聲的室內。
我並沒有轉頭,也沒有繼續接著說任何話。攝影機持續守候已無人影的主播台。
「你,成長了呢,頌真。」
這麼一句話,溫柔而不含絲毫虛假地傳進我的體內。
「哼,是嗎。」我掩飾內心的波動,「也許我們依舊都還只是個小屁孩。」
王雨羽笑了一聲,「什麼話啊,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幹過不少大事又當上了主播,接著又和一群政治人物槓上,你再這麼說就是過度謙虛了,邱.頌.真。」
她換了個姿勢站立,不是以執行製作的姿態,而是以一個摯友的心態,轉頭看向我。
我也以同樣的雙眸回敬。從大學開始,雖然這女人偶爾會喝醉、有時很仗勢欺人、有時又難以捉摸……
但是,依舊是一直以來最好的夥伴。
我再次地,順著攝影機看向前方空著的主播台。「我說啊,雨羽。」
「嗯哼?」
「獨鋒新聞這樣的光景,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毫無壓力閒聊中的眾人、光色單一但明媚的播報棚、每天持續追求真相的我們,對上世界極端的全球化革命、網路消息的資訊轟炸、無處不在的社會輿論。
「自由而中立」,還能撐多久?
「不知道。我無法說我知道,畢竟世界永遠在變化。」王雨羽搖搖頭,無奈而又不感傷悲的環顧四周的空間與新聞台夥伴。
「但是我們——是永遠追求真相的媒體人。哪怕有一天『正道』需要犧牲,獨鋒也會誓死捍衛社會的自由。」
隨後她停頓了一下,突然俏皮地說道:「如何?很有邱主播的風格吧?」
我噗哧一笑,略高半顆頭的我回望同樣頂著一頭純黑秀髮的她。
「妳也真是夠了……」
我默默舉起左手,拳面維持在她成熟卻又清秀的臉蛋的高度。王雨羽先是露出了稍稍訝異的神情,不過馬上就抓到默契,對稱地伸出右拳舉高。
「不過,多謝了。」
「客氣什麼。」
雙拳相碰,無聲的話語迴盪在冷氣開滿的空氣中。我們兩人放下手不久後,王雨羽就又如想起什麼般,發出了「啊!」的一聲。
「對了,今天下班後去喝一杯吧?也好一段時間沒去『避難所』了。」
「嗚哇,這麼感人的氣氛就被妳這酒鬼給毀了啊……」我故作遺憾的表達不滿,「不過當然好啊,也把特專組其他人叫上吧。」
「OK 沒問題!我這就去問問哦~」
我看著她興高采烈地拿起手機,接著馬上播通陳一方的電話。沒過多久接聽後,就聽到了開得有夠大聲的擴音器另一邊傳來徐絲蕊「哇……哇,是前輩打來的」這樣呼喊還有另一個油嘴滑舌的傢伙沒禮貌的問候。
「看來,今天或許會過得相當快也說不定……」
我自言自語了一番,同時開始期待晚上與那邊的老相識店主,加上我們四人的歡快小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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